看官家的书,昼夜不出,六年乃无所不通。德宗时考中进士,然后隐居中条山(今河北沧县北),后由于李泌的推荐, 德宗召为谏大夫。任官五年,只是天天饮酒而不言事,因此韩愈写本篇激他,他也不以为意。:“可以为有道之士乎 哉?学广而闻多,不求闻于人也。行古人之道,居于晋之鄙。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。大臣闻而荐之,天子 以为谏议大夫。人皆以为华,阳子不色喜。居于位五年矣,视其德如在野。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!”
人的道理行事,居住在晋地的偏远之处。晋地的百姓受到他德行的熏陶因此有几千人善良。有大臣听说了便举荐他, 天子任命他为谏议大夫。人们都认为很光彩,阳子并没有喜色。待在这个位置上五年了,看他的德行如同还是在野一 样。他岂是因富贵而偏移心志的人啊!”
意思是说,以柔顺从人,长久不变易他的德操,可以说是正派了,但这是妇人的道德,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应该遵从 的。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?在《易·蛊》之上九云:‘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’。《蹇》之六二则曰:‘王臣蹇蹇,匪 躬之故蹇蹇:读音jiǎn。艰难的样子。匪:通“非”。躬:亲身。这句话的意思是说,臣子处境艰险,是为了拯救君 主和国家于危难之间,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。’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,而所蹈之德不同也。若《蛊》之上九,居无用 之地,而致匪躬之节;以《蹇》之六二,在王臣之位,而高不事之心,则冒进之患生,旷官之刺兴刺:讥刺、讽刺。 志不可则:准则,而尤不终无也尤:过错。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,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,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, 而未尝一言及于政,视政之得失,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,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。问其官,则曰谏议也;问其禄,则曰: ‘下大夫之秩也秩:秩禄,即俸禄、薪俸’;问其政,则曰:‘我不知也’。有道之士,固如是乎哉?且吾闻之:有 官守者,不得其职则去;有言责者,不得其言则去。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?得其言而不言,与不得其言而不去,无 一可者也。阳子将为禄仕乎?古之人有云:‘仕不为贫,而有时乎为贫’,谓禄仕者也。宜乎辞尊而居卑,辞富而居 贫,若抱关击柝者可也柝:读音tuò,打更用的梆子。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委吏:主管粮仓的小吏。《孟子·万章》: “孔子尝为委吏矣。”以及后面的:“孔子尝为乘田矣。”,尝为乘田矣乘田:出求时鲁国的园囿之吏,主管六畜的 饲养放牧,亦不敢旷其职,必曰:‘会计当而已矣会:读音kuài,总计’,必曰:‘牛羊遂而已矣遂:生长,长成’。 若阳子之秩禄,不为卑且贫,章章明矣,而如此,其可乎哉?”
是有道之士哦?在《易经·蛊》的上九卦中说:‘不侍奉王侯,使自己的情操高尚’。《蹇》的六二卦就说:‘国家 的臣子处境艰险,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,是为了国家和君主啊。’这也是因为在不同的时段境况,而所遵循的道德标 准不同。象《蛊》的上九卦,处在无所作为的境地,却要致力于并非自己力所能及的高尚事业;象《蹇》的六二卦, 处在国家臣子的位子,却将不理国事作为高尚的心志,那么冒进的祸患就会产生,对为官不作为的现象的讽刺就会很 多。这样的样板可不能作为标准,而且其过错的遗害终久难以消除的。如今阳先生在职不算不久了,了解天下的得失 不可能不熟悉了,天子待他不可谓不是厚爱有加了,而他却未曾有一句涉及朝政的话,看待朝政的得失,就好象越国 的人看待秦国人的胖瘦,轻飘飘在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喜忧的感受。问他的官职,就说是谏议大夫;问他的俸禄,就说: ‘下大夫级别的薪俸’;问他的职责,就说:‘我不知道啊’。有道之士,原本是这样的吗?而且我还听说:有官职 的人,不称其职就离开;有进言责任的人,进言而无作用就离开。今天的阳先生认为他自己进言了吗?该进言而不言 语,与不用他的进言而不离开,没有一样是值得肯定的。阳先生是为了俸禄而出仕吧?古人有话说:‘为官不是因为 贫穷,而有的时候又是因为贫穷’,说的就是为了俸禄的官员。这种官员应当辞去尊贵的官职而呆在卑下的地位,离 开富有处身贫穷,象那些守关打更的人一样就行了。孔子曾经做粮仓主管,曾经做六畜主管,都不敢耽误他的职守, 必定说:‘统计停当了才算完啊’,必定说:‘牛羊生长好了才行啊’。象阳先生的俸禄,不是卑下和贫穷,这是非 常明显的,却如此作为,他这样可以吗?”
虽谏且议,使人不得而知焉。《书》曰:‘尔有嘉谟嘉猷谟、猷:读音mó、yóu,都是计划、策略的意思,则入告尔 后于内后:即位的君主,泛指君主,尔乃顺之于外,曰:‘斯谟斯猷,惟我后之德’。’夫阳子之用心,亦若此者。”
宜行也。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,主上嘉其行谊,擢在此位擢:读音zhuó,提拔。官以谏为名,诚宜有以奉其 职,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鲠:读音gěng,鱼骨头等卡在喉咙里,天子有不僭赏僭:读音jiàn,差失,过 分、从谏如流之美。庶岩穴之士,闻而慕之,束带结发,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阙:读音quē,皇帝所居之处,致吾 君于尧舜,熙鸿号于无穷也熙:明,光明。鸿号:大名。若《书》所谓,则大臣宰相之事,非阳子之所宜行也。且阳 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?是启之也。”
行为,所以虽然有谏有议论,让人不得而知啊。《书经》说:‘你有好谋划好的策略,就进到里面告诉你的君主,你 在外面夸奖君主,说:‘这么好的谋划这么好的策略,只有我的君主的德行才想得出来。’’阳先生的用心,也和这 是一样的。”
臣宰相的事情,不是阳先生适合做的事。阳先生本来以百姓的身份隐居在蒿草棚之下,皇上奖赏他的行为适宜,提拔 他到这个职位。官职以谏作为名称,完全应该有行动来尽他的职守,让全国各地和后代知道朝廷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的直言的臣子,天子有不误赏、顺遂地听从讽谏的美德。那些山林隐居的人士,听了便羡慕他,绑好衣带扎起头发打 扮整齐,愿意来到朝廷申述他们的见解,致使我们的皇帝成为尧舜一样的贤帝,英明名声流芳万古。如同《书经》所 说的,那么大臣宰相的事,不是阳先生所适合去做的。而阳先生的用心是要让君主讨厌听到自己的过错吧?是促使这 种现象的发生啊。”
治理,安定,得其道,不敢独善其身,而必以兼济天下也;孜孜矻矻:读音kū,勤劳不懈,死而后已。故禹过家门不 入,孔席不暇暖:孔子坐席来不及坐暖,又到别的国家去游说,而墨突不得黔突:烟囱。黔:黑色。据说墨子家的烟 囱还没烧黑,又忙着出门了。彼二圣一贤者,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?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。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, 岂使自有余而已?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。耳目之于身也,耳司闻而目司见,听其是非,视其险易,然后身得安焉。圣 贤者,时人之耳目也;时人者,圣贤之身也。且阳子之不贤,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。若果贤,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 也,恶得以自暇逸乎哉?”
原则不变,为什么您责备他这么严厉呢?”
照他们的原则,是不敢独善其身,而一定要普救天下啊;勤劳不懈,到死才算结束。所以禹过家门不入,孔子来不及 把座席坐暖又继续赶路游说列国,而墨子家烟囱都熏不黑长年累月奔波在外。这两为圣人一位贤士,岂会不知道自己 的安逸是享乐吗?实在是敬畏上天寄托的责任同情百姓的困苦啊。上天授予某人贤能的才能,难道是使他自己优于旁 人就完了吗?其实是要用他们补救这个世上的不足之处啊。耳目在身上的作用,耳朵是用来听而眼睛是用来看,听清 楚那些是非,看清楚那些险和易,然后身体才得安宁啊。圣贤的人,就是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耳目啊;那个时代的人们, 就是圣贤的身体啊。而阳先生如果不贤能,就要受贤能的人役使来效力他的上级啊。如果他真的贤能,就本该敬畏天 命而为人们的困苦忧愁,怎能好整以暇地自得安逸呢?”
论,直则直矣,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?好尽言以招人过招:读音qiáo,揭示,提出,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国武 子:人名,春秋时齐国人。《国语》:“柯陵之会,单襄公见国武子,其言尽。襄公曰:‘立于淫乱之间,而好尽言 以招人过,怨之本也。’鲁成公十八年,齐人杀武子,吾子其亦闻乎?”
武子不能得善人,而好尽言于乱国,是以见杀。《传》曰:‘惟善人能受尽言。’谓其闻而能改之也。子告我曰:‘ 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。’今虽不能及已,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?”
生这样的言论,直率是够直率的,不是损伤自己的德行而且浪费唇舌吗?喜欢和盘托出揭示别人的过错,国武子之所 以在齐国被杀,先生也听说了吧?”
明他的道理。我是要阐明道理,不是来表现自己的直率而强加于人。而且国武子不能亲近获得善人的理解,只是喜欢 在内乱的国家说出所有的言论,所以被杀。古书上说:‘只有善良的人能够接受所有的言论。’是说他们听了能够改 正缺点。您告诉我说:‘阳先生可以算得上是有道之士。’现在虽然不能达到自己所认为的高度,阳先生难道不是一 个善人吗?”
是“穷”字,“达”字好理解,就是通达事理的意思,往大里说就是明白人间的大道理,明白象孔子说的:“朝闻道, 夕死可矣。”的那种道。于是这“穷”字要理解成为贫穷的穷,似乎就有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。那么,这穷,是否应 该就是尚未能明白人间大道理的意思呢?自知穷而独善其身者尚好;自穷而以为达者,要兼济天下的话,其带来的麻 烦可能会不小哦!
想践行他的政治理论,怎么可能不求用呢? 二○○七年七月廿九日晚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