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蚊对
方孝儒
读音yang二声，同扬，适甚，就睡。久之，童子亦睡，投翣于床，其音如雷。生惊寤：读音wù，醒，以为风雨且至也，抱膝而坐。俄而 耳旁闻有飞鸣声，如歌如诉，如怨如慕。拂肱刺肉肱：读音gōng，肘到肩的部分，泛指胳膊，扑骨噆面噆:读音zǎn，蚊虫叮咬，毛发尽 竖，肌肉欲颤，两手交拍，掌湿如汗，引而嗅之，赤血腥然也。大愕，不知所为，蹴童子呼曰蹴：读音cù，踢：“吾为物所苦，亟起索 烛照亟：读音jí，赶紧。”
童仆也睡着了，把大扇子丢在床上，他的鼾声如雷。我惊醒了，以为风雨将要来了，就抱膝而坐。一会儿听到耳旁有东西的飞鸣声，如 歌唱如倾诉，好象很哀怨很仰慕。拂过胳膊刺痛肉，扑腾过来叮脸，我的毛发全都竖起，肌肉都在颤抖，两只手轮流拍打，手掌湿得好 象出了汗，拿过来一闻，鲜血的腥味。非常惊愕，不知怎么回事，踢醒童仆叫道：“我被什么东西弄得很难过，赶紧找蜡烛来照。”
“此非噆吾血者耶？皆尔不谨，褰帷而放之入褰：读音qiān，撩起。且彼异类也，防之苟至苟：如果。至：周到，乌能为人害？”童子 拨蒿束之蒿:读音hao一声，蒿子，其烟能驱蚊，置火于端，其烟勃郁，左麾右旋，绕床数匝，逐蚊出门，复于生曰：“可以寝矣，蚊已 去矣。”生乃拂席，将寝，呼天而叹曰：“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胡：为什么？”
子，光溜圆红。我骂童仆道：“这些不是吸我血的家伙吗？都是你不小心，撩开帐子放它们进入。它们是异类，防范如果周到，怎么能 够为害于人呢？”童仆扒拿了蒿子捆在一起，在一端点上火，它冒出浓烟，左挥右舞，绕床几圈，赶蚊子出门，回我道：“可以睡了， 蚊子已经没有了。”我就摸摸席子，准备睡，叫着天叹道：“老天啊为什么生出这些小东西来毒害人啊？”
赋形受质，人物是分。大之为犀象，怪之为蛟龙，暴之为虎豹，驯之为麋鹿与庸狨庸狨：读音róng，一种猴子。羽毛而为禽为兽，躶身 而为人为虫躶：‘裸’的异体字，莫不皆有所养。虽巨细修短之不同，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。自我观之，则人贵而物贱；自天地而观之， 果熟贵而熟贱耶熟：即‘孰’，谁？今人乃自贵其贵，号为长雄者，水陆之物，有生之类，莫不高罗而卑网，山贡而海供。蛙黾莫逃其 命黾:读音mǐn，蛙的一种，鸿雁莫匿其踨。其食乎物者，可谓泰矣泰：大、多！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？兹夕兹：这，蚊一举喙，即号天 而诉之。使为人所食者皆呼号而告于天，则天之罚人又当如何耶？
形体授予万物各自的体质，人和物便各自不同。大的有犀牛大象，怪的有蛟龙，暴烈的有虎豹，驯良的有麋鹿和庸狨。长羽长毛的是禽 是兽，裸体的是人是虫，没有什么不是被天地所养。虽然大小长短不同，但是赋予他们各自的形体是一样的。从我们来看万物，就认为 人贵而物贱；从天地来看万物，果然有谁贵谁贱吗？如今的人就看重自己所推崇的，号称自己是长是雄（是万物之灵），水里陆上的物， 有生命的东西，没有不是高处的用罗（网）低处的用网（捕捉），山上的用于进贡海里的用于祭祀。青蛙也不能逃命，鸿雁也无法藏匿 它们的踪迹。人吃的东西，可以说是太多啊！那么动物就不可以吃人吗？这大夜晚的，蚊子举一下嘴，就号叫着向天哭诉它。如果被人 所吃的东西都呼号了向天告状，那么天要惩罚人又该怎么样呢？
有求焉。今有同类者，啜粟而饮汤啜：读音chuò，吃，同也；畜妻而育子，同也；衣冠仪貌，无不同者。白昼俨然，乘其同类之间而陵 之陵：欺侮、侵犯。吮其膏而盬起脑盬：读音gǔ，吸饮，使其饿踣于草野踣：读音bó，跌倒，流离于道路，呼天之声相接也，而且无恤 之者。今子一为蚊所噆而寝辄不安，闻同类相噆而若无闻，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？”
不见的地方看着，乘人困乏的时候，然后才有所求取。如今有我们的同类，吃饭喝汤，相同；娶妻养子，相同；衣冠相貌，没有什么差 异。光天化日之下道貌岸然，钻同类的空子侵犯他们。吮吸民脂民膏，使他们饿倒在荒野，流离在路途，呼天的声音此起彼伏，可是没 有怜惜他们的人。如今您一被蚊子所叮就睡卧不安，听闻同类相残却置若罔闻，这岂是君子先他人而后自己的作为啊？”
二○○四年十月十九日晚 二○○四年十月十七～十八日晚
二○○四年十月十九日晚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