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有卖果者，善藏柑，涉寒暑不溃，出之烨然，玉质而金色。置于市，贾十倍贾：价，人争鬻之鬻：读音yù，买。

予贸得其一贸：购买，剖之，如有烟扑口鼻，视其中，则乾若败絮。予恠而问之曰恠：同‘怪’：“若所市于人者，将

以实笾豆笾：读音biān，笾、豆都是古代祭祀、饮宴时用来盛果脯之类的器皿。前者为竹制、后者木制、奉祭祀、供宾客乎？

将衒外以惑愚瞽也衒：读音xuan四声。炫耀。瞽：读音gǔ，瞎子？甚矣哉，为斯也！”

卖者笑曰：“吾业是有年矣。吾赖是以食吾躯。吾售之，人取之，未尝有言，而独不足子所乎子所：您这里？世之为欺

者不寡矣，而独我也乎？吾子未之思也吾子：我的先生、我的大人，您。今夫佩虎符、坐皋比者虎符，老虎形状的兵符，可以

分而为二，君王和将军各执其一，作为信物。皋比。虎皮。宋朝张载曾经坐在虎皮上讲《易经》，后来称讲学者为坐拥皋比。

此处泛指武将、文官有地位权力者，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洸洸乎:洸，读音guāng，威武的样子。干：管理、主导，果能授孙吴之

略耶孙吴：孙武、吴起，春秋、战国时期的军事家？峨大冠、拖长绅者绅：带子，昂昂乎庙堂之器也庙堂：帝王祭祀、议事的

地方，即朝廷，果能建伊皋之业耶伊皋：伊，伊尹，商朝开国大臣；皋，皋陶，传说中虞舜的大臣，制定法律制度？盗起而不

知御，民困而不知耻。观其坐高堂、骑大马、醉醇醲而饫肥羊者醲：读音nóng，味道厚重浓烈的酒，孰不巍巍乎可畏，赫赫乎

可象也。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，败絮其中也哉？今子是之不察，而以察吾柑！”

予默然无以应，退而思其言，类东方生滑稽之流东方生：汉武帝时名臣，东方朔。善于寄讽谏于滑稽诙谐的言论之中。

岂其愤世疾邪者耶，而托于柑以讽耶？

翻译：杭州有个卖水果的人，善于贮藏柑橘，经历严寒酷暑而不溃烂，拿出来色泽鲜艳，象玉一样的质地颜色金黄。放

到市场上出售，是一般价钱的十倍，人们争相购买。

我买了他的一个柑橘，剖开那柑橘，好象有烟呛口鼻，看它里面，是干得如同破烂的棉絮。我责怪并质问他道：“你所

卖给别人的柑橘，都是要装进笾豆之中、用来作为祭祀的供品、给宾客们食用的吧？还是拿来炫耀外表欺骗蠢人和瞎子啊？太

过分了，你这么做！”

卖柑橘的人笑道：“我从事这职业有年头了。我就靠它来养活我的身体。我卖柑橘，别人买，没谁有什么说道，却惟独

您这里就不能满意吗？世上行骗的人不少啊，难道就只有我吗？我的先生您没想想啊。如今佩带虎符的武将、坐虎皮高谈阔论

的文官，威武的样子仿佛是管理国家的栋梁，真的能传授孙武、吴起的韬略吗？戴着高大的帽子、拖着长长的衣带的人们，器

宇轩昂的样子仿佛是朝廷的重臣，真的能建立伊尹和皋陶的业绩吗？盗贼蜂起却不知道如何抵御，民众困苦而不感觉羞耻。看

那些端坐于雄伟的议事大堂、骑着高头大马、醉酒于甘纯浓烈的美酒而吃的是肥美的羊肉的人们，谁不是高大而令人敬畏，显

赫的样子仪表堂堂。有哪儿不是金玉其外，败絮其中啊？现在您对这些不去关心，却注意我的柑橘！”

我默然无话应对，回头想想他的话，很象东方朔的滑稽一路。难道不是他愤世和痛恨邪恶的现状，假托于卖这柑橘来嘲

讽吗？

感：开始觉得那人强词夺理，原来是上了作者的当了。最后一段这么一点，让人豁然开朗。这刘基好象比前面的宋濂更

有意思些。不知后面如何？希望更好！

2004年4月25日晚

感二：想到当今那些个声势浩大的大片及其制作者，与这柑及卖柑者同属一流！所幸这些电影及其制作者还算得上是属

于上层、名流。因为谁都知道，这世上越往上就越是虚的成分越大，务虚多于务实。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：泡沫肯定是浮在

最上层。如果连最底层的水果贩子都是如此并且振振有辞的话，那可想而知整个社会、世道就霉烂得得难以挽救的了。电影业

在整个社会层面，已算不上是很上的上层了，人们该警惕的啊！当初不少人叫喊的“法律没有禁止的就可以做”的观念，与这

卖柑者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处。幸好如今这样的提法已不如以前那么猖獗了，但依照这种思路只做不说的人是否比以前更多了

呢？因为没有统计数据支持，我无法判断。一个社会，没有法是万万不能的，但法也不是万能的。因此说，健康向上的社会不

是仅仅依法就能治理得出来的。

二○一○年五月四日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