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杨八书杨八：杨参元，在同祖父的兄弟中排行第八，故称杨八，知足下遇火灾，家无余储。仆始闻而骇，中而疑，终

乃大喜，盖将吊而更以贺也。道远言略，犹未能究知其状，果若荡焉泯焉而悉无有，乃吾所以尤贺者也。

足下勤奉养，乐朝夕，惟恬安无事是望也。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炀：读音yàng，烘烤，焚烧，以震骇左右左右：对人不

直称其名，只称他的左右，表示尊敬，而脂膏滫瀡之具滫瀡：读音xiǔ、suǐ，米汤，或以不给，吾是以始而骇也。

凡人之言皆曰：“盈虚倚伏。”去来之不可常。或将大有为也，乃始厄困震悸，于是有水火之孽，有群小之愠，劳苦变

动，而后能光明，古之人皆然。斯道辽阔诞漫诞漫：又作诞谩，意思是荒诞，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，是故中而疑也。

以足下读古人书，为文章，善小学小学：古代教授六艺，因此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都称为小学。到汉代，小学作为

文字训诂之学的专称。隋唐以后，小学类的书籍分为训诂学、文字学、音韵学三类，其为多能若是，而进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

贵者，盖无他焉，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，士之好廉名者，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，独自得之心，蓄之，衔忍，而不出诸口，

以公道之难明，而世之多嫌也。一出口，则嗤嗤者，以为得重赂。仆自贞元十五年，见足下之文章，蓄之者，盖六、七年未尝言。

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，非特负足下也。及为御史尚书郎，自以幸为天子近臣，得奋其舌，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，然时称道于

行列，犹有顾视而窃笑者，仆良恨修己之不亮，素誉之不立，而为世嫌之所加，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孟几道：人名。

翻译：收到杨老八您的书信，得知您遇上了火灾，家里没有剩余的储备。我当初知道这消息便很骇异，后来又疑虑起来，

最终就非常开心，就将慰问改成了祝贺。道路遥远书信言语简略，还没能完全知道那火灾状况，如果是荡然无存所有一切都没有

了，那就是我尤其要祝贺的了。

您殷勤奉养长辈，从早到晚安乐，只希望平安无事。如今发生了大火的灾祸，令您震惊，做菜烧饭的器具，可能都没有

了的，我因此一开始很震惊啊。

俗话都说了：“满盈和缺失相随福与祸相倚相伏。”失去和得到是不能永远的。可能将有大的作为时，最初就会遭受困

厄和震惊，在这个时候有水火的灾难，有众小人的怨恨，劳苦和变异，然后便会一片光明，古人的经验都是这样。这种道理迂阔

而荒诞，就是圣人也不能凭这而确信，所以后来又疑虑了。

凭您读古人的书，写文章，擅长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，你的学问如此广博，但是升迁方面不能超越众人之上而取

得显贵的地位的原因，没有别的，就是京城的人大都说您家有钱财，士人在乎廉洁的名声，都畏惧忌讳不敢说您的好，只有自己

在心里明白，藏在心里，隐忍这，却不说出口，因为公道是很难彰显的，而世人是多会猜忌的。一说出口，就会有啧啧之声，认

为这人得了重金贿赂。我自从贞元十五年，看了您的文章，赞许之心藏在心里，六、七年没有说出来。这是我为了自己的私心而

背负公道很久了，不是只辜负了您啊。等到我当了御史尚书郎，自以为有幸成为天子身边的近臣，能够向皇帝多进言，想借此将

您这样的下情无法上达的堵塞去除拨云见日，然而在时常在一起的官员们面前称道你的时候，特别多相顾而视互相窃笑的人们，

我深恨自己的修养不够响亮唬人，平素的声誉没有树立，而被世俗的嫌隙所挟持，常常跟孟几道说这事并为此而痛心。

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，凡众之疑虑，举为灰埃。黔其庐黔：黑色，作动词，赭其垣，以示其无有，而足下之才能，乃

可显白而不污。其实出矣，是祝融、回禄之相吾子也祝融：古史中的火官，后人尊为火神。回禄：传说中的火神。相：读音xàing

辅助，保佑，如：吉人天相！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，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，宥而彰之宥：读音yòu，宽，宏深，使夫蓄于

心者，咸得开其喙，发策决科者发策：考官提出问题叫应试者答复。决科：考取科名，授子而不栗，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蓄缩：

原意为工作消极，此处解作畏惧忌惮人言，其可得乎？於兹吾有望于子！是以终乃大喜也。

古者列国有灾，同位皆相吊。许不吊灾，君子恶之许：周朝时诸侯国名。《左传·昭十八年》：“夏五月，宋、卫、陈、

郑皆火……陈不救火，许不吊灾，君子是以知陈、许之先亡也。”。今吾之所陈若是，有以异乎古，故将吊而更以贺也。颜、曾

之养颜、曾：颜，颜回，曾，曾参。都是孔子的学生，颜回以德行著称，曾参以孝著称，他们善于承顺父母的心意，生活清苦一

点并不为过，其为乐也大矣，又何阙焉？

所幸今天家财被天火所清理，凡尘大众的疑虑，全部成为了灰烬。房屋烧黑了，墙被烧红了，这些都显示出你一无所有，

而你的才能，就可以显现清楚不被玷污。您的真实展示出来了，这是火官、火神保佑我的先生您啊！由此可见我和孟几道十年来

与你的相知，不如这火一晚上为您的声誉所做的事：广泛深远地彰显你的声誉，使那些藏在心里的人们，都得以打开他们的口，

应试时的考官，授予您荣誉也不用害怕了，就是想像原来那样忌惮人言受侮，那可能吗？在这个时候我对您有大希望了啊！因此

我最终就非常高兴啊。

在古代各诸侯国有灾，同级别的国家都互相慰问。许国不慰问遭灾的国家，君子因此厌恶它。现在我所陈述的这些，与

古代惯例有异，因此将慰问变成了祝贺。颜回、曾参奉养长辈，他们注重长辈的快乐为要务啊，这又有什么不足啊？

感：柳宗元对荣华显贵的重视程度，在这篇文章中表现得是登峰造极了啊！即便是“脂膏滫瀡之具不给”，无力“奉养”

双亲，那也是再所不惜的啊！非得“才能显白”、“宥而彰之”，于是“出群士之上而取显贵”才志得意满、心满意足完了人生

夙愿的了。

在我看来，这名利实在不是什么好玩意。利，让绝大多数的人疯狂忘义；名，则让有才能的人们抑郁寡欢、贪心不足，

甚至走火入魔也一点都不夸张的啊！呵呵！到了今天这网络时代，没有才能的人们也是能够出名的，他（她）们不分美丑地自曝、

自丑甚至于自臭，不求好坏，但求出名。如今这网络时代，商业社会，有了名，便方便获得利的。因此为利的还是绝大多数。当

真惟利是图今人胜于古人？其实不然，古语有云：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。”可见古今都是一般。营营众生如老、庄那般看得透彻

的终究是凤毛麟角吗。退一步说，茫茫苍生千姿百态那样才显得丰富多采的啊！人们不喜欢千佛一面，应该是更无法忍受千人一

面的啊。只是人们为了利的时候，别忘了“武”字的本意：止戈——放下武器——放下屠刀，成不成佛无所谓的，消灭战争是人

们无望的愿望。这个愿望的实现，有待于既得利益者舍得下利益。商业社会建立了一个最危害人类和地球的的理念就是不论国家、

集体、个人都理直气壮地认可：我的利益最大化。

二○○八年五月十一日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