灌水之阳有溪焉灌水：河名，潇河的支流，在湖南境内。阳：山之南，水之北，东流入于潇水。或曰：“冉氏尝居也，

故姓是溪为冉溪。”或曰：“可以染也，名之以其能，故谓之染溪。”予以愚触罪，谪潇水上。爱是溪，入二三里，得其尤绝者

家焉。古有愚公谷愚公谷：在今山东临淄县西。《说苑·政理》载：齐桓公出猎，逐鹿入一山谷，见一翁，问此何谷，对曰：“

愚公之谷。”问其故，对曰：“以臣名之。”，今予家是溪，而名莫能定，土之居者犹龂龂然龂龂：读音yín，争辩的样子，不

可以不更也，故更之为愚溪。

愚溪之上，买小丘，为愚丘。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，得泉焉，又买居之，为愚泉。愚泉凡六穴，皆出山下平地，盖上出

也。合流屈曲而南，为愚沟，遂负土累石，塞其隘，为愚池。愚池之东为愚堂，其南为愚亭，池之中为愚岛。嘉木异石错置，皆

山水之奇者，以予故，咸以愚辱焉。

翻译：灌水河的北边有一条溪流，向东流入潇河。有的人说：“姓冉的人曾经住在这，所以命名这条溪流为冉溪。”有

的人说：“溪水可以用来染布，根据它的功能来命名它，所以称它染溪。”我因为愚蠢犯罪，贬谪到潇河流域来。我爱这条溪流，

进入二三里，找到它最绝妙的地方安家。古代有愚公谷，今天我在这条溪安家，而它的名称没法确定，本地居住的人们还为它争

论不休的，不能不改个名字了，所以更名为愚溪。

我在愚溪之上，买了一座小山丘，命名为愚丘。从愚丘往东北走六十步，发现一处泉水，又买下来拥有了它，命名为愚

泉。愚泉一共有六眼泉，都是出自山下的平地，全是往上冒出来的。汇流后蜿蜒向南流，称之为愚沟，便背土垒石，阻塞它的关

隘，形成池塘称之为愚池。在愚池东边做了愚堂，它的南边做了愚亭，池塘的中央有个愚岛。珍稀的树木奇异的怪石错落陈列，

这些都是山水风光之中非常奇异的景色，因为我的缘故，都用愚来命名辱没它们了。

夫水，智者乐也。今是溪独见辱于愚，何哉？盖其流甚下，不可以溉灌，又峻急，多坻石坻：读音chí，水中小洲，大

舟不可入也；幽邃浅狭，蛟龙不屑，不能兴云雨。无以利世，而适类于予，然则虽辱而愚之，可也。

宁武子“邦无道则愚”宁武子：名俞，谥武，卫过大夫。邦无道则愚：语出《论语·公冶长》：“宁武子，邦有道则智，

邦无道则愚。其智可及也，其愚不可及也。”，智而为愚者也；颜子“终日不违如愚”颜子：孔子的学生颜回。终日不违

如愚：语出《论语·为政》点击进入查看，睿而为愚者也，皆不得为真愚。今予遭有道，而违于理，悖于事，故凡为愚者莫我若

也。夫然，则天下莫能争是溪，予得专而名焉。

溪虽莫利于世，而善鉴万类，清莹秀澈，锵鸣金石，能使愚者喜笑眷慕，乐而不能去也。予虽不合于俗，亦颇以文墨自

慰。漱涤万物，牢笼百态，而无所避之。以愚辞歌愚溪，则茫然而不违；昏然而同归，超鸿蒙鸿蒙：宇宙形成强的混沌状态，混

希夷希夷：形容虚寂微妙。老子《道经》：“视之不见曰夷，听之不见曰希。”，寂寥而莫我知也。于是作《八愚诗》，记于溪

石上。

水，是智慧的人所喜好的。今天这溪惟独被辱没成了愚，为什么呢？原来是它的水位很低，无法用来灌溉，水流湍急，

水流中很多明礁，大船无法进入；幽暗深远水面又浅又窄，蛟龙不屑一顾，无法兴风作雨。不能用它来造福世人，这正好与我类

似，它虽然被辱没称之为愚，也没什么啊。

宁武子在国家昏乱的时候就装傻，聪明的装傻者啊；颜回被孔子说成“整天没有违背我的观点的问题像个傻子”，大智

若愚的人啊，他们都不是真的愚蠢。如今的我遇上有道明君，却违反了正道，做错了事，因此所有的傻子没有像我这么傻的。如

此一来，天下没有谁能来争这条溪，我能够专有并命名它啊。

这愚溪虽然不能造福人世，但它能映照万物，清新晶莹秀丽清澈，水声铿锵轰鸣如钟似磬，能够使愚蠢的我喜悦欢笑眷

恋爱慕，热爱它不忍离去。我虽然与世俗不合，又很喜欢用诗文来自我安慰。我的诗文荡涤万物，含盖世间百态，什么都不回避。

用愚蠢的辞赋歌颂愚溪，就茫茫然不会违背什么正道；昏昏然与愚溪同归，超越凡尘，进入虚无，孤寂缥缈而忘我。于是我写了

《八愚诗》，刻在溪流的石头上。

感：想起了刘禹锡的《陋室铭》，相比之下，感觉这《愚溪诗序》更真诚、实诚；《陋室铭》则有清高、自大之嫌。但

是，《陋室铭》却较之《愚溪诗序》更为被人们推崇和喜好，原因何在？在我看来，就在于人们大都希望自己是使山成为名山的

“仙”，使水出名的“龙”；又有几人愿意自认为傻子呢。《陋室铭》虽有虚荣、自大之嫌，但起码有劝人“向上”之名啊。

二○○八年四月十三日